张董晓在为患者把脉。
8年前，在一个乳腺专业医师群里，我无意间看到一位外地医师发布的患者咨询求助信息。图片触目惊心——患者李女士左乳有巨大肿物，乳腺皮肤广泛破溃，肉芽外露，残存的皮肤也有进一步坏死的趋势。求助的医生说李女士疾病发展迅速，从肿物出现到现在仅2周时间，但肿块每天都在增长，已穿刺病理确诊为肉芽肿性乳腺炎。由于肿物较大难以根除，在几百位乳腺医师的群里，大家讨论后都感到她的情况十分棘手，有医生提出了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结局——手术切除肿物。面对体积已经大于乳房的肿物，切除肿物就意味着切除整个乳房，而李女士所患的疾病为自身免疫性疾病，即使切除了乳房，术后仍面临着炎症不缓解、切口长不上等诸多风险，难以保证痊愈。当时，和群里许多医生一样，我也为她病情的复杂而深深叹息。
没想到，一周后这位患者出现在我的诊桌前——她偶然从一位病友那里打听到我们使用中医方法可以治疗肉芽肿性乳腺炎后，几乎是日夜兼程赶到了北京。当时我运用中医方案治愈了一些肉芽肿性乳腺炎患者，使她们免遭手术之苦、成功保住乳腺外形，在业内和患者中积累了一定的口碑。但是，我此前治疗的患者中并没有李女士这么严重的情况。当她展露自己的病灶，从医多年自觉已经处变不惊的我依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不仅肿物比一周前图片中的更大，患者的乳腺皮肤也已完全脱落，用来覆盖病灶的厚厚棉垫已经被渗出液完全湿透。情况如此严峻，能否帮她保全乳房，我也没有把握。
令我感动的是，李女士充分信任我，她对我说：“张主任，我已经求诊了多位医师，他们都建议我尽早切除乳房，我到您这里是想试最后一把，如果还是保不住，您再帮我切除，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对一名医生来说，得到患者的信任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我放下所有的心理包袱，细致地为她制订了治疗方案。经过第一次内服外用中药治疗，李女士的肿物不仅没有再增大，还出现了明显的缩小趋势，她很惊喜，我也信心大增。一周后，在第二次门诊治疗中，我为她加上了中医生肌收口的外用药，患者的创面开始缩小、渗出减少，她的生活质量也有了很大提升。这时，我开心地告诉她可以回当地继续工作，2—3周复诊调方即可。为了让我保留影像资料，李女士自己定期拍照留存肿块和创面的图片，还在每次愈合的地方悉心做好标记。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李女士的溃口愈合，肿物完全消失。复查时，超声室的医生也惊叹超声下李女士的乳房没有任何异常。
在门诊、在病房，我又遇到了无数像李女士这样的患者。为了调查清楚肉芽肿性乳腺炎的发病诱因、减少发病几率，我进行了关于肉芽肿性乳腺炎发病诱因的调查。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查问卷就得到了上千位患者的积极回复，一些患者还利用自身专业优势帮我们重新设计问卷。最终经过几轮研究、反复论证，我在科学引文索引（SCI）上发表了截至目前全球最大样本量的肉芽肿性乳腺炎发病诱因调查结果。在我开展的急性期、脓肿期、窦道期等不同阶段肉芽肿性乳腺炎中医治疗方案优化的课题中，很多患者也积极参与、反馈治疗效果，使我们的治疗方案不断优化。后来，我还牵头并执笔撰写了“浆细胞性乳腺炎临床路径”“乳管镜临床诊疗专家共识”等多个乳腺专业专家共识，为提升我国乳腺疾病诊疗水平尽绵薄之力。
俗话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近些年慕名而来的患者越发增多，经常有患者不远千里从全国各地到我们医院乳腺科就诊。有时查房时，患者会突然握住我的手表示感谢；有时治愈后，患者还会给我送来锦旗表达心意。由于接诊患者众多，我已经记不住许多患者的名字，但我们为她们做的每一次治疗、每一个手术，甚至每一句叮嘱，都被她们深深铭记。我从心底里感谢这些可爱的患者，她们是我们的老师。没有她们，就没有我们对疾病认识水平的提升，患者的信赖和支持就像一束束光，照亮了医生前行的路。
（作者为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乳腺科主任）
